本文最初发表于开放像素平台,2021.5.13
身体、符号、炼金术:互联网如何配置和升级个体?
我们正身处一个符号测试场,专注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提升与建构,而没有任何一个时空比此在更适合做这个测验。我们危悬于技术深渊之上,而拥有炼石成金的能力,个体,符号、资本、意义?是摧毁、淘汰还是聚变和升级?
意义的身体
身体作为一种缺席的在场,一直以来都被置位于边缘研究对象而被忽视。可以说身体社会学一定程度补足了社会学及其他领域对身体生物性的忽视,而更强调身体是生物因素和社会建构结合的身体。这里我将侧重对身体这两因素讨论进行再缝制,引用电影中的义躯来理解,如电影《攻壳特工队》用于数据库堆栈重生的躯体选择,不管是女性、格斗家或者老年人的肉体选择都是受重生前所位居阶层或更直接的死前财富划分而影响;亚逼群体的身体和服饰也是一种社会建构的审美,即通过肤发、穿戴、甚至生殖器官的涂鸦和穿扎来自我异化和差异生成。
在人们社会行动中,身体的行动依据自我控制、欲望、及与他人关系为基础,可分为规训、镜像、支配和交往的身体。而对身体的支配和驯化尤为重要,即回到身体本身,社会的理性尤其是工具理性带来了无尽的劳作和身体疲劳,996、内卷、社会焦虑必是处于这个时代中多数人的宿命和一场被裹挟的生命偷渡。身体不仅是作为具有生物性而独立行动的社会单位,也是意义的身体。日常生活的自我构建是对身体进行保养、维护和再生产,而这种自我呈现注入了权力、伦理和道德,是一种结构上的身体表达,就像福柯把身体看做一种被权力、知识和话语注入的主体一样。
消费主义将身体视作商品,尤其互联网时代,它描述人如何被身体引诱,并作为被计算和被设计的商品性身体。在社交媒体中的人们交流的生物学欲望被唤醒,往往被带入消耗时间和注意力的困境即消耗身体本身。人们在软件中的数据模型被当做产品买卖,裸露在毫无道德设计的软件之中,像对毒品一样成为它的使用者并被吞噬,主动或是被动的迷失在物质和符号中。这种身体迷失体现在无尽的被监视中,而监视有多个层面,可以监视行动也可监视个体本身,这是分离的。这里我论述下对人个体本身的监视,即一种关注身体的彻底的微观权力。通常以性、诱惑和暴力来对个体介入,将身体种种纪律相结合,调控人口、身体、繁殖以达到细致入微的监视、安排和控制。另一方面,知识通过人们塑造成主体来生产权力并用于主体规训社会。空间隔离、时间管制、监视以及整套规范规训的制度和模式,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制造出受操纵、被训练和驯服的身体。
可以看出社会控制以幻想一种清晰的、稳定的秩序生活和身体控制。它以引诱为主,公民被整合进社会,欲望、个人需求、身份认同以及社会生活方式都以一种消费诱惑和致瘾联系,人们通过消费来塑造和成就自己身份和社会生活。电子老大哥通过监视我们的邮件、信息、favorites来监视我们在线行为及离线行为。而且供应商和权威者不仅建立和维护着这些公共空间而且还决定我们将如何在这里行动和与他人产生关系,利用虚拟账号、中央存储器和其他实名认证方式来监视我们在地理空间和历史时间上的穿越。正如鲍曼将现代性的展开比作荒野文化向田园文化转变,而此刻这个田园将弥漫着赛博生机。互联网作为一种形式上的秩序园艺文化,其中园艺中的野草隐喻越轨事件和网络冲突与失控而体现出社会秩序的脆弱,只有有意识的计划、管理和审查才能建立稳定的田园日常生活。把社会视作花园的人,那么大屠杀事件只不过是他处理诸多杂务中的一件事,而秩序的田园也暗涌着不确定性和危机。
赛博田园充满着鲍曼说的单景监视,即人们在社交媒体、直播间、综艺中注视着少数名人而陷入一种新的生存模式,它依靠的是只引导而不控制的特权阶层,只有接受不了诱惑的人才会被作为补充的全景监视控制。全景监视结合知识和权力,终结了监视的相互性,产生连续的单向监视以驯服和形成普遍人类行为模式,消除个体差异、抹除价值差别和实体资本,也形成了以监视者为主的新的社会结构。而网络更是具有相互性的这样一种监视,人人都可以表达自己或主动受监视被监视,学习直播、工厂调查、艺术直播包括暴力摄像和长时直播状态的行为艺术可能是几十年。在网络场域中每个人是公开透明的,形成大型暴力监视的景观。人类学家称这是“没有分化的相互性”,这种监视和控制的权力在相互介入涉及的过程中渐渐趋于合理化。
作为高度符号化的抽象个体、人们的身体通常会被用来表现政治和道德问题,而消解作为感受性体验性的具体个人,即马克思所谓的异化和韦伯的理性牢笼。只有以身体生物性切入,关注日常生活中的精神和肉体呈现、便能实现人的自由和升级。如今技术手段更多指涉互联网,形成了新的社会互动形式作为可实现个体升级的路径将人真正置于当下和一定中心,是一种被放逐的自由之回归。“网络邻居”、“家人们”以及虚拟社区等亲昵话语作为这种回归的表征,放大了心灵的生物性体验实现了身体的再回归^^(一定程度缓解了居家隔离的角色场所交叉带来的身体疲劳)。我们也从来没有离直接塑造肉身这么近过,在虚拟空间我们鲜活的肉身形象完全可配置和武装成任何社会信息,如职业、地位、审美和音乐品味,这将是鼠人的救赎之路。^^
符号测试场
我们身处的符号世界,个体已被符号化和大众化了并消弭在客体的模仿秩序中。即在目前万物互联的网络世界个体不断通过模仿、复制和游戏来编译符号,然而在全球化下互联网的信息和符号呈现出不断熵增的一个过程,而意义却在不断瓦解和滑坡,对于个体是一种湮灭。
符号世界作为一个符号测试场不断的试验新的信息、符号和流量。而这些符号和信息肢解了所有参照物和意义并且将观念和经验趋于同质化。人们成为顺应性的大众不再有社会性而只有统计性意义,正如前面提到的结构性呈现。他们成为“已死亡”的信息和商品身体,接收、浏览、被测试,麻木不仁不作反馈。大众消极的网络互动和被出卖为商品,成为一种自愿的、持久的、不易观察的社会行动模式。我们正处在一个死去的东西比活着更有价值的人类社会,死去的树、鲸和鸟等都消耗在一个畸形的运作模式下。
互联网使得整个世界更加平面,我们通过互联网感官得到延伸和去远,感动、悲悯、欢愉一切图像诱发了最真实的情绪,不过是短暂和短视的。人们关心政治、联盟、世界运动甚至虚假信息,而失去对附近、对田野和对公园的关心。人们与外部连接的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屏幕和图像符号为主的虚拟场域,人们有将自己的情绪泛滥在互联网而可能得不到任何反馈,互联网的场域边界是冰冷的难以越界,但人们将生活在附近的理念转移到网络公共事件中,情绪将得到彻底释放或崩溃。信息和传播技术也将人们固定的身份基础撼摇,它渲染出一个极好的符号测试场,主体性新形式在这里实验。实验即粉碎、破坏、重组或升级,这个符号场域可以粉碎一切价值和真实。现象级的网络热点、事件和新闻总是最后消弭沦为流沙并被彻底抹除。
符号世界毕竟是一个文化世界,它持有的姿势对话和话语传媒都可被创造和重组以来理解我们的意义世界。我们可通过积极的外化和意义投射将自己融入现实,通过符号世界的投射与伸张,最终体现人类在符号世界表现的意义和主体合理性,而不至于消散在流动、不稳定和议定的测试场域中。
网络炼金术
网络炼金术我将引以布迪厄的社会炼金术概念,即文化权利的争夺是一种社会资源积累过程,如炼金术不断对自己需要炼化的材料进行收集、甄选和贮藏。由于媒体化和消费主义盛行,我们变得对身边的一切漠不关心、冰冷而想追求一种虚拟的救赎和掠夺。可见在数字网络中,网络炼金术是一种焦虑和身份游离的必然产物,任何事件、游戏、现象都化为网络中的数据流不停的灌注和Feed身处其中的数字居民。更大程度上互联网的攫取是一种身份认同的获得和依赖,而这种身份的认同的获取就变得有意思很多,资本社会的象征象征交换在互联网中体现在图文符号、主页包装和话语权力的争夺以此成就自己,颇有马基雅弗利式的诱骗特征,不过这注定是一种不正义的交换。
炼金术是以自我心灵发展为参照对自然现象进行投射的行为,目前核聚变或核裂变可实现如果不考虑经济效益的话。如今的炼金术师更多在艺术家的神秘呈现中复活,往往以各种神奇的道术在科学和魔法的边界、客观表象和主观经验之间来揭示新形式的知识和控制系统。如数字艺术家在电脑代码中召唤幽灵;媒体控制艺术在物理模型、机械架构、数字投影中融合炼金术、幻术和巫术的实践,来表现异世界的生灵和救赎呈现。网络炼金术中,这种奇异呈现表现在互联网中个体的场域震撼和交换,人们在网络中居于一种以趣缘为主的场域空间或虚拟社区。这个空间犹如网络树维中的一个簇,个体可以在不同簇之间游牧和穿越,不断的感受、表达和在这些空间中互动,并交换信息和流量。
布迪厄的场域理论是位置客观关系的网络或构型,场域是相对独立、有客观关系的系统,充满斗争、对冲和博弈的空间,每个场域有自己独特规则和逻辑并在不断的更新演化。虚拟社区作为互联网形成的场域,具有共同爱好、兴趣、身份的人在网络空间组成交往互动的场域,可以是论坛、博客、也可以是虚拟群组或评论区。互联网抹除了真实和虚拟的界限,个人与公众的边界,已经出现的事件不再受时空限制而可随时被浏览和提取,虚拟故事在这里聚合,改变和溶解,人们也将自己符号化成想成为的角色,并且自我建构,你可以变成任何你想成为的个体也可以缝织你想表达的任何语境和故事。自我在这些故事中被重新配置、组装和塑形,可以在此强化也可在此终结。互联网场域内任何参与者都以一种符号的形式介入场域,而真实的身份被消隐,这一定程度上具有公平性,因为它瓦解了现实中的分化和实质控制。
但这里需要强调场域的内部斗争和冲突,即符号化的流量和注意力争夺。在web2.0来临时,人们以为平民话语权的到来,然而一般人拥有的知识话语权利拥有平等的网络发言机会和许可,而并不具有话语权力,即一种语境效果和话语力量,这仍然是少数人的特权。网络时代话语权力是分离和不平等的,但在这个动态的场域中每个人都可利用自己一定资本力量(社会、文化资本)来争夺场域内符号资本,即普遍广泛的意义认同和流量。
作为超越的个体
如今社会分化普遍渗透,人们不再服膺于集体安排而是变得更加个体化,专门化的场所也开始分化或融合,疫情时期居家的日常生活形式更多是个人角色的交叉和场所的重叠,当作为父母和员工的你在家办公时,往往会增大角色表演压力而感动疲劳。因此个体化正在趋向于集体协定的退却,社会和政治责任的告别,人们退回到个人私人领域并且渐渐依赖和享受这个领域带来的结构性解放和身心释放。公共空间也被这种不断扩大的私人领域占有和殖民,人们只关注私人生活而忽视对社会身份和事件的关注,这将成为一个撕裂的开始。公共空间缺乏的是公共事件公共问题而不是充盈着个体表演和对物质践踏而成就的流量明星。
而个体的本质在技术加持下不断进行器官学意义上的去功能和再功能化,即个体的本质不是固定的而是不断流动、有着不同阶段且永久更新的一个过程。个体化是一种制度化的个人主义,它是社会性再生产的单位。个体化作为一种结构概念是其个人生活、身份、社会关系网、承诺和信念的导演,并在自我构筑中进行计划、理解、设计和行动以完成自我超越。
作为行动宣言的社交协议可以理解为一种去中心化的交换、互动和表达,而互联网可以看做开放社交协议过程的一个临时bug ,也是异化的一个阶段过程。异化从语言开始、再到文字然后是互联网,而互联网不是一成不变,也在其传输性质上发生多次迭代和升级。从开始的数据转移,再到稀缺性转移如BTC等数字货币,再接着是计算机资源(以太坊),最后到社交身份和图谱的交换,这是web3.0的表征,网站信息之间不仅可以进行广泛、彻底的信息交换也能通过第三方平台进行整合,具体表现在互联网可以让不同平台、网站、数据库之间的数据在不同的网站使用和调动。由此人在互联网数字世界中被重塑和装配地更加具有主体性表现力,这种表现是个人数据、信息和事件被转移、交换和买卖来成就自己,当然其中涉及自愿和非自愿因素。这种塑造是互联网对个体的重新配置和组装,并一定程度在不同阶段、不同阶级实现个体的提高和升级,点石成金,这种趋势将不可逆。
可以想象,如今我们身处的世界不仅包括人类能动者概念,也包括非人类行动者如互联网、移动设备、人工智能、数据模拟等。可以看出我们参与的网络包含着人类和非人类因素,即处在真实的一个后人类世界。而要想思考后人类意义上的网络世界,就需要认识技术和电子显现对个体的超越。技术是一个深渊,将人类从动物起源中拔起并系上进化的绳索。电子显现、虚拟现实、全栈技术,则是创造超人类生命形式和后人类生命的信息化程序的组成部分。由此而言,人类一直是赛博格的化身,由有机因素和技术因素双重构筑而成的生物。一旦人类熟悉对进化技术的掌控和表达,至少可以确定的是意识传输作为一个分水岭,那么人类可永生于电子茧中,生活在多维虚拟空间,并开始创造、升级和超越自身以不断经历奥德赛轮回而永生。